四周的人漸漸散去，錦瑟卻是不想再看那梁振闕一眼，將壺中的酒一飲而盡，便吃了幾個餃子。

卻見得那梁振闕眼神詫異的看著自己。錦瑟不由得不耐問道：“看著我作甚？莫非你也打算浪費糧食麽？”

那梁振闕微微一笑，伸出手來，盛了一個餃子，慢慢地吃了下去，才道：“非也非也，只是在下十分好奇。姑娘吃便吃，為何還要叫一壺酒來？莫非不知道，喝酒傷身，喝酒誤事麽？”

錦瑟哼了一聲，頗為不屑的看著那梁振闕，道：“我樂意，我喜歡，這理由不夠麽？”

梁振闕聞言失笑，道：“好一個我喜歡，我樂意，只是不知道，這天下間，能做到姑娘這般隨性而來的，卻又能有幾個…”

聽出他話裏有話，錦瑟便哼了一聲，道：“怎麽，我看你現在活的也挺逍遙的啊，怎麽看都不像一個活的不自在的。”

她心中卻是十分清楚，人生不如意之事，十之八九。更別提這最風光，卻也是最淒苦的皇家了。果然，那梁振闕聞言，面色頓時沈了下去，不再多說一句。

錦瑟吃完，付了錢便要走，卻被梁振闕叫住了。

“姑娘。”他站起身來，朝錦瑟拱了拱手，道：“不知在下能否請姑娘前去寒舍一坐？有些話，想對姑娘說。”

“不必了。”錦瑟搖了搖手，道：“我向來不喜歡在陌生人家裏坐坐，更何況還是一個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人的陌生人。”

她拒絕的直接，那梁振闕也絲毫不客氣，只是依舊堅持，道：“姑娘真的不去麽？我看姑娘孤身一人，似乎…”

話未說完，便聽見身後一個聲音淡淡傳來：“我想人怎麽不見了，原來是到了這裏啊。”

錦瑟轉過頭去，看見來人，頓時面如土色。

那人走到他們的面前，尋了個空位坐下。

“你們，剛才說到哪裏了？”

那人面色冷峻，身後背著一把七尺長劍，卻不是那蒼穹派的北冥長老，又能是何人？

昔年北冥長老劍法超群，也曾經名噪一時。錦瑟多少也是曾經聽說過這人背上的闌珊劍，沾過多少惡人的鮮血。

可是現在，這個人，卻坐在自己的面前，那樣的看著自己…

冷氣自腳底慢慢泛起，蔓延自全身。錦瑟竟是不自主的顫抖了一下，隨即緩和了過來，順手便拿起了梁振闕手邊的那壺酒。

未等那酒壺碰到錦瑟的嘴，便聽得一聲脆響，酒壺頓時碎了一地。錦瑟手中的，就只留有了一個手柄。

“你做什麽？”她擡起頭，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北冥長老。

對方卻是慢慢的收回了手，淡淡說道：“小丫頭年紀輕輕，卻是不懂得如何愛惜自己麽？莫非韓休寧沒有教過你這些？”

錦瑟不怒反笑，隨手將手柄丟在了地上，道：“我二爹爹如何對我，又關你什麽事了？怎麽，莫非現在臭道士都改行做街坊阿婆，管起別人的閑事來了？”

北冥臉色一沈，卻聽得梁振闕淡淡說道：“道長前來，也是來尋這位姑娘的麽？”

北冥不似楚寒徵一般身份非凡，不識龍顏何樣，卻也正常，只聽得他冷冷說道：“自然是來尋她的。”

“哦？在下也有事情要尋這位姑娘幫忙，不知道長…”梁振闕拱了拱手，話未說完，便被北冥打斷了。

“這臭丫頭在我終南山犯了大事，不將她捉回去，我難以回去見師兄師弟們。”北冥說完，便伸手朝著錦瑟的脈門抓來。

錦瑟哪裏會讓他如此容易就得手？輕輕一閃，便掠到了邊上，手中的動作卻是不慢，一眨眼，便

又是一壺酒拿在了手中。

“想抓我？牛鼻子道士，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分本事！”言罷，便見得她腳下一縱，閃身上了屋頂。

北冥冷哼一聲，在場之人只見得眼前白影一閃，便不見了他的蹤影。

待得二人都不見了身影，梁振闕的臉色慢慢沈了下來。

“皇上？如何？”那餃子攤的老板手中端著一碗餃子，走到梁振闕的面前，假裝在擦拭方才錦瑟落下的酒漬。

“這女子，應當便是表弟所說的人無疑。”梁振闕淡淡說道，卻似是不經意間轉頭看了一眼身後，“只是這些個秘密的答案，是否真的在她身上…很難說啊。”

錦瑟腳下乘風，速度飛快。若是琥珀在此處看見她現在的樣子，必定是要大大地讚嘆一番自家閨女的輕功已經出神入化。

自然她的出神入化只是停留在逃命的前提上。

就像現在，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將那臭牛鼻子道士甩開了兩條街，卻偏偏在停下喘氣的時候看見那道討厭至極的白色身影。

“我說牛鼻子，你追了我都快整座長安城啦，你不累我還累呢！”錦瑟說完，便一屁股坐在了屋脊上，用手扇著風，滿臉的不耐煩。

“跟我回終南山。”北冥冷冷說道：“你殺了那麽多天下正派的弟子，我勢必要給他們的同門掌門一個交代！”

“嘿嘿，你給他們交代？你是誰啊？”錦瑟冷笑一聲，看向那北冥：“不過就是蒼穹派的一個長老，得瑟什麽？怎麽，慎真沒有準備親自抓我，反倒要你來？”

她不說還好，這話一出口，便看見北冥的臉色一變。

面前一道淩厲劍氣攻來，錦瑟心中暗罵了一聲，伸手便舉刀抵擋，卻不料那劍氣竟是淩厲至斯，只聽得“啪”的一聲輕響，錦瑟手中的彎月刀便斷成了兩截。

她目瞪口呆的看著出手的人，一時之間竟是沒有緩過神來。卻見得眼前白影掠過，身上幾處大穴被點，心中便直喊倒黴。

北冥冷冷看了她一眼，也不知從何處取來了一根白色的繩子，將錦瑟的手腳困住，還打了個結。

錦瑟氣急敗壞，心說自己好歹也是縱橫了江湖多年的大盜，哪裏容得你這般糟踐。正欲開口抗議，卻不料一只手伸了過來，在她的啞穴上輕輕一撥，便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了。

老娘去你丫的混蛋牛鼻子啊！錦瑟惡狠狠的瞪著那北冥，卻不料對方根本不吃她這一套，伸手就將她拎了起來，擡腳便往城外飛去。

才出的城門，錦瑟便看見一輛馬車停在城門外的茶館外，一個黑衣小廝正坐在一邊打瞌睡。北冥帶著錦瑟走了過去，輕咳幾聲，那小廝便擡起了頭，看了過來。

錦瑟被北冥丟到了那馬車裏面。也不見北冥進來，只聽得那小廝吆喝了一聲，馬車便軲轆軲轆的動了起來。

她穴道被制，躺在馬車裏一動都動不了，只能隨著馬車的晃動來回搖晃，時不時的撞上邊上堅硬的木板。不免心中暗罵那北冥著實小氣，連馬車都這麽小這麽寒顫。

也不知那馬車走了多久。錦瑟只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，睡意也越來越濃，顧不得許多，便閉上了眼，沈沈睡去。

待得她醒來，卻是被人推醒的。

那一日在終南山上見到過的吳睿，面色難看之極的推著錦瑟，見她睜開了眼睛，便冷冷說道：“哎，醒了沒？”

“你…這裏是…”錦瑟擡起頭，卻看見了斑駁的墻壁，和一盞隨風搖曳的小燈。

“醒了就好。”吳睿冷哼了一聲，從桌子上拿了一碗冰冷的殘粥，便要給錦瑟灌下，“既然醒了，好歹吃些東西。等下還得去見掌門。”

見掌門？慎真？錦瑟的腦袋在這個時候總算是清醒了不少。她穴道被制，動彈不得，只有就著那吳睿的手一口一口的吃著她餵給自己的殘粥。

現在還是四五月的天氣。那粥卻是冷的令錦瑟難受，見她吞咽的困難，吳睿也不由得嘆了口氣，道：“你就將就著吃吧，下一頓，也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呢。”

錦瑟一聽這話頓時遍體生寒，連忙問道：“這話什麽意思？”

吳睿皺了皺眉，正欲開口，卻聽得木門一響，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。

“既然醒了，就快些將她帶過來。”鏡宵面無表情的看著錦瑟，冷冷說道：“睿兒，你在做什麽？”

“沒，師叔，我…”吳睿似是想說什麽，卻聽得鏡宵說道：“罷了，將她帶來吧。”

吳睿低低應了一聲，便將錦瑟扶了起來。錦瑟這才發現，自己四肢無力，綿軟無比，好似是被抽掉了所有的力氣，不由得面色一變。

“這改良過的‘寸金寸行’，效果還是不錯的。”鏡宵看了錦瑟一眼，便帶頭向前走去。

三人行在黑漆漆的山道上，除卻天上的星辰彎月，竟是再也看不清別的景物。

錦瑟心道這終南山不都是沿路點燈的麽？現在莫不是窮到家，連一盞燈都點不起了？

這個想法，直到她被吳睿扶到了那座大殿之中，才被徹底的打消。

老君殿內，燈火通明，似乎終南山上所有的人都沒有睡，聚集在了這裏，特地等著她到來一般。

斷了一臂的慎真面無表情的坐在了大殿之上，看著吳睿扶著錦瑟進來，面色微微一變，似是想笑，卻又無法笑出來一般。

錦瑟一邊緩步前行，一邊四處打量。

這個是南海劍派的執事，那個是震威鏢局的鏢頭…

錦瑟心中苦笑，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，聚集了所有的苦主，那慎真也聽不容易。

她被吳睿輕輕放下。因為實在是無法站立，只有跪坐在一個蒲團之上。

“…惡徒錦瑟，你可知罪？”慎真的聲音雖輕，卻也能叫整座大殿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“我何罪之有？”錦瑟不甘示弱，只是雙手撐地，直著腰板，冷冷的看著那慎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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